陈著现在对任晚萱也没那么大的好奇心。“行,那走吧。”自从前天班主任说过白蔹的事,他这两天很沉默,与任晚萱的交流变少很多。任晚萱没说长剑这件事。她点点头,就与陈著一起上楼。校方领导今天都起来的很早。他们六点就到校开早会。学校里,一路走来都能看到保安,力求到每个细节不出差错。陈著与任晚萱到达校长办公室时,几个大领导都在穿着正装,严肃讨论着什么。看到两人进来,校长朝任晚萱笑得和蔼,“任同学,你到了?最近字练得怎么样?”说着,他又让开一条道,给她看身后摆着的笔墨纸砚,“先看看这些用着顺不顺手。”等那位爷到了,任晚萱还需要展示。其他几个领导都和善同两位同学打招呼。任晚萱试用狼毫笔时,有个人轻轻靠在校长身边,压低声音:“宁肖和白蔹同学呢?”迎接那位陈爷,肯定要展现他们一中最好的面貌。陈著跟任晚萱都是学校品貌兼优的人物。宁肖一向是与陈著齐名的天才,白蔹异军突起,学校老师最近对他们都有所耳闻。“两人都没空。”校长叹气。几个领导想不明白,“你没同他们说清楚?这机会多难得,见陈爷啊,我都第一次见到那位本人,他们俩真的拒绝了?”他们是没有想过,会有人放弃这种机会,换成其他人不抢着来迎接?怎么会没说清楚?校长无奈笑笑。说出来别人可能都无法相信。但宁肖向来是无视他们的,神龙见首不见尾。白蔹倒是能找到,但她拒绝得不卑不亢。陆灵犀就更直接了,直接打电话让他不要用这种杂事打扰她们班宝贝学生的学习。你说他能怎么办?**这边,姜附离临时取消了实验室的行程,同姜鹤一起来湘城一中。陈局收到姜附离的消息,就爬起来赶到他的住处。此时正恭恭敬敬的将一张门票递给姜附离,弯腰询问:“您真的不跟我一起吗?我方校方给您单独安排一个位置,安静没人打扰。”陈局不敢想象姜附离冷着脸跟一群学生在台下的样子。他自己是不用票的,校方知道他要票的时候,还十分惊讶。陈局也无奈,他能支配得了姜公子吗?姜附离白皙的手指勾着黑色口罩,给自己扣上黑色鸭舌帽,表情矜冷:“不必。”他瞥了姜鹤一眼,一如既往的高贵淡漠。浅淡的眸子没有丝毫情绪。姜鹤爬上了车。陈局不敢乱看,站在原地,恭敬地等车子开远了,才敢抬头,深深呼出一口气,询问身边的佣人:“姜少今天怎么了?”怎么这么恐怖,他从头到尾就没敢跟姜附离对视。白蔹要等纪衡一起。就让路晓晗先接姜鹤。宁肖跟路晓晗在学校门口等姜鹤,黑色的车停下,路晓晗扬手,刚想叫“小鸟弟弟”,就看到车上下来的黑色颀长身影。对方微微低着头,戴着黑色鸭舌帽。分明没有看到正脸,但路晓晗那一句“小鸟弟弟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。此刻大脑发出的警铃声,让她忘记了学校素有“生人勿近”之称的宁肖,连忙偏头,伸手紧张地拉住宁肖的手臂。“学……学神……”然后她就发现——原本本来单手插兜,沉郁地站在她身边的宁肖猛地抽出手,两手垂在裤缝边,站姿忽然变得拘谨。路晓晗:“……?”“白同学还没来,”宁肖给二人带路,冷漠阴郁的学神充当起向导,“我先带你们去看礼堂观礼区。”“有劳。”姜附离开口。今天有姜附离在,明东珩没有贴身保护姜鹤。一行人进校门。姜附离那矜贵高冷劲儿,尤其是今天隔着两米都能感觉到的低气压,门口站着的门卫一个机灵瞬间就认出他。隔着老远就对着他们一行人恭恭敬敬鞠了个躬。姜鹤穿着白色小衬衫,黑色吊带裤,努力迈着步伐跟紧姜附离。一大一小,路上吸引了无数目光。大礼堂门口,学生会的人在检票,本想笑着跟路晓晗打招呼,一瞥到前面的人,连忙收起声。到了礼堂里面,路晓晗就没敢跟着宁肖一起进去。等看着宁肖带姜附离二人走进去了,她才放松自己。“那是谁啊?”学生会的人才敢说话,他有些笃定:“校长要请的大人物吧。”校长跟陈著他们怎么没来。路晓晗在门口等白蔹。时间短暂。校庆八点开始,7:40,白蔹带着纪衡到达。她一出现在视线里,就紧紧扯住所有人的目光。白蔹今天穿着米白色对襟上襦,米色衣襟绣着绿色的藤蔓,下裙是浅绿与米白白双色渐变拼接,裙裾绣着栩栩如生的各色团簇虞美人。纪衡知道她有表演,特地给她加上丝质的轻纱六米大裙摆,又仙又美。头上依旧是松松挽起的素色木簪。并没有多余发饰。背对着朝阳,一步一步走来,浅浅带动裙裾绽放的虞美人,仿佛是从漫山遍野的尸骨里踩着鲜血缓缓走出来的优雅白虎。世间颜色,竟无一如她风致万千。旁边路过的人大部分都停下来。路晓晗忽然就想起那句“不惹人间桃李花”。“路晓晗?”白蔹不紧不慢敲着手机,见路晓晗半天回不过神,她挑了下眉。“啊,”路晓晗脸一下子就红了,小声向纪衡打招呼:“外公您好,我是路晓晗。”说着,她偏头看白蔹的外公。外公穿着黑色长衫,面容严肃,手上拿着烟杆,但挂在上面的烟袋里没装烟草。路晓晗带着白蔹跟纪衡进去。今天礼堂人多,大部分学生是没有座位的,站在后面的一大片空地,前面摆着几排座椅,是给老师还有校领导和部分学生会成员坐的。纪衡年纪大了,学生会给他安排了一个靠后的座位。十五班人都聚集在靠后面的一个地方站着。白蔹过去的时候,就看到鹤立鸡群的姜附离,明明拥挤得不行的大礼堂,他身边硬生生营造了三人的距离。只有怕吵的姜鹤紧紧挨着姜附离。“啊,姜老师,你要不要去后台等等?”白蔹单手暂停单词。她今天配合剑舞穿着十分古风衣裙,手里却懒散的拿着个华米手机。唇角轻勾的时候,总让人觉得古今冲撞的迷雾感。雾里看花,既痞又雅。姜附离将鸭舌帽往下微压,低头看她,他忍住烦躁,唇角轻抿:“不用。”姜鹤这小孩甚至不知道白蔹节目单排在哪一个。姜附离表情更冷了。**校长办公室。任晚萱放下笔,将她之前临摹的诗句给陈局看。陈局一眼看过去,就看到那句“青缨入庙堂”。在拍卖场时,任晚萱就拍了照,虽然拍不到真迹,但是她每日都会临摹那份真迹。也临摹出十之一二的其形。校长跟陈著都认真看着,在场都是认真研究过梁体的人,纵使校长也忍不住夸奖,“任同学才十七岁,字就能写得如此漂亮。”夸奖声不绝入耳。倒是陈局表情就有些平静,若是以往,他看到这样的字和对方这么小的年纪,也会与校长一样的表情。但——被拍卖回去的真迹就在姜附离的收藏室。陈局已经去观赏过好多次,还开视频与老爷子一同欣赏!连谦谦君子、作为千古帝师的梁则温,都舍不得的、宁可做“偷鸡摸狗”之行为去偷拿要被烧掉的字。可见那幅字的过人之处。他这两天被精品养刁了,现在看到任晚萱的字,便觉得食同嚼蜡。陈局手背在身后,慢慢评价:“字形不错,但少了些风骨,腕力上要多下点功夫,不过女生天生腕劲儿不大,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。”原以为会得到夸赞的任晚萱有些惊讶。她顿了下,才低头,“晚萱知道了,谢谢陈爷提点。”任晚萱从小就在被捧着的环境下长大,她足够努力,足够聪明。她这个年纪能写出这种字,连老师都说后生可畏,难免会孤傲,学校里大大小小领导都对她多加赞赏。对陈局的评价很难服气。陈局自然能看出来任晚萱是有些不服气他这个评价的。他只笑了笑,不可否认,任晚萱十七岁的年纪,写出来的字确实超出同龄人一大截。但姜附离那里收藏的那幅字——他们老祖宗白湘君写的时候,也不过才十五岁!不说十五岁写了不少诗,光是那字,任晚萱再学十年可能学不出那种风骨。对于白家人,陈家都像是那种狂热的无脑粉,你可以写的好,但是你要跟白家人比,不好意思,你开火箭都比不上他们的老祖宗!别说跟老祖宗们比,就江京那许雅君写得都比任晚萱要好。陈局表现得没那么惊喜。校方自然是发现了,他们心下一突,连忙带陈局去看校庆。兴之而来,陈局也想看看湘城如今的学子们。一行人去大礼堂。到达时,已经是7:55。校长带领一群人进来。门口检票的学生会成员看到校长亦步亦趋的跟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,不由张了张嘴。之前那个人不是校长请的贵宾?礼堂第一排的位置都是留给学校领导的。陈局一边往里面走,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人群,他知道今天姜附离也在。终于在大礼堂的一个角落看到某个站在人群里的人,陈局被吓一跳。真的来了?他不是没空?“陈爷?”校长有些愣。陈局连忙收回目光,“没事。”他若有所思的,难道白小姐有表演?**校庆节目,每个班都很认真。第一排坐着的校领导竟然一个都没走,尤其是中间还坐着位泰山。为了保护那位大人物,现场几乎十米一个保镖,紧张气氛蔓延着整个大礼堂。十一点的时候,快要进行尾声。最后几个待表演的人都去后台准备,路晓晗跟文娱委员陪白蔹一起。“你不要紧……”路晓晗平息着自己的心跳,安慰白蔹。一抬头,就看到一边走一边认真背单词的白蔹。她最后一个“张”字被吞入自己腹中。行吧,大佬不需要紧张。白蔹衣服是自带的,不用换衣服。“小姐姐,帮我们补个妆!”路晓晗把白蔹推给补妆的小姐姐。后台补妆的小姐姐拿着粉扑,盯着白蔹的脸。半晌,她幽幽询问路晓晗:“你不会是想让我拿粉扑在美人脸上开玩笑吧?”太过紧张的路晓晗:“……”她平息了一下,让自己别那么紧张。文娱委员去拿长剑去了。就是这时候,文娱委员从外面一路跑进来,面色发白的看着路晓晗,声音止不住的颤抖:“晓晗,长剑呢?”路晓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,猛地悬起!她拨开人群一路奔跑进杂物室。果然没在这里看到长剑。后台每一个人都知道今天有多重要,学生会的人都开始寻找。动静不可谓不大,十五班很快就有人知道了。人群里,张世泽收到消息,他面色一变,连忙跑去后台。**后台。几乎所有人都在。张世泽抓住八班刚刚那个人的衣领:“你不是说帮我转告陈著吗?”八班人也惊了一下。他余光下意识的看着在补妆的任晚萱,意识到对方根本就没有告诉陈著。“我,我没找到陈著……”他不敢得罪任晚萱。“你——”白蔹从张世泽进来,就关上了手机,微微靠着墙,眯眼看八班那个男生。“所以长剑根本就不在学校?”还在找长剑的路晓晗听到这话,几乎要晕倒,“怪我,怪我,当初应该自己拿好的……”“怪我!”张世泽狠狠砸了一拳墙。后台一片混乱,这么大的篓子,学生担待不了,很快就有人去请了观众席的一位校领导。他穿着西装,沉着脸进来,“干什么,都干什么呢?校庆还没结束,看看们乱成什么样子?”只有任晚萱坐在休息的椅子上,低头拿出自己的礼服。“怎么回事?来个人说说。”后台的人站着,面面相觑,没人敢说话。校领导扫视了一圈,最后目光放在任晚萱身上,缓和些许,“任同学,发生什么了?”“十五班的人表演道具长剑不见了。”任晚萱看着手机,头也没抬。下个节目就是十五班的了。这次校庆,校长亲自盯着,各大校领导都没敢放松,今天还请了一堆保安,就是为了避免校庆出什么差错。没想到这个紧要关头,十五班的道具不见了。校领导脸瞬间沉得滴水。“陈微拿走的。”张世泽皱眉,解释。“所以呢?”校领导劈头盖脸的朝他骂下去,“你们就没有个备案吗?校庆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?你说说你以后能干嘛?!”陈微是谁,校领导也知道,他虽然恼怒,但陈微他是惹不起。气这只能撒在十五班跟学生会的头上。“节目怎么安排的?”校领导黑着脸开口。“下一个节目就是十五班,现在去拿也来不及了,”学生会长也匆匆赶来,向校领导解释,他看了现场的人一眼,解释:“最后两个节目,本来十五班的长剑表演完,就到任同学的钢琴。”气氛冷沉。上一个节目是一首流行歌。后台收音不好,但歌曲隐隐能听得出来,已经快到尾声了。最后两个节目,现在找长剑是来不及了。校领导冷冷看一眼十五班的人,最后目光放在任晚萱身上,“任同学,现在这个情况,只能麻烦你先换衣服上台了。”十五班要被从名单剔除。任晚萱没说话,冷讽的一笑,她拿起自己的礼服,并没有马上去换。“任同学,我替十五班谢谢你。”路晓晗在一边开口。是她自己疏忽了。任晚萱看了白蔹一眼,双手环胸,“白蔹,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?”白蔹没看任晚萱。任晚萱几乎要笑了,行。她转身,看着校领导,直接道:“抱歉,我衣服还没整理好。”“白同学……”校领导一听就知道任晚萱的意思,他皱眉转向白蔹。白蔹只偏了下头,抓住学生会的一个人。她肌肤冷白冷白的,低垂着眉眼,唇角十分缓慢地勾了个笑,仿如午夜轮回绽放在无尽地狱的血色曼陀罗,微微低头,一边揪着那人的衣领,一边慢声询问:“同学,有古筝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