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月鹿听完之后若有所思,然后上下打量着齐玄素。齐玄素被她看得有些发虚,不由问道:“干嘛这么看着我?”“这里面的门道,你很懂啊。”张月鹿笑道,“若不是知道你穷的叮当响,我都怀疑你干过这类事情。”齐玄素道:“没吃过猪肉,总是见过猪跑,江湖可不是什么善地,这类事情并不少见。”张月鹿道:“由此看来,我们不好继续在此久留,先去锦官府再说其他,至于这幕后的雇主,只能等到返回玉京之后再慢慢调查了。”齐玄素自然没有意见。天亮之后,雨过天晴,两人重新上路。这一次,两人不再慢慢悠悠地赶路,齐玄素又换上了自己的“甲马”,沿着茶马古道一路狂奔,中途并不停留,直奔锦官府。进了锦官府的境内,便到了蜀州道府的核心势力范围,正如芦州道府坐落于怀南府城外的太平山上,蜀州道府则坐落于锦官府城外西南方向的天苍山青城。其中有万亩竹林如海,每每竹海随风摇曳,如万千碧波起伏。因为竹林四季常青,而天苍山诸峰环绕,状若城池,故名“青城”。说起此地,地位极为特殊,既是全真道的圣地之一,也是正一道的圣地之一,当年当年正一道祖天师先是在云锦山隐居修道,后闻蜀人多纯厚,易于教化,且多名山,又闻巴蜀疹气危害人体,百姓为病疫灾厄所困,于是他离开云锦山入蜀,他先居阳平山,后住鹤鸣山,还到了西城山、葛溃山、秦中山、昌利山、涌泉山、真都山、北平山,最后来到天苍山,在此指挥天师教弟子与上古巫教作战,故而天苍山上至今还有天师洞。只是后来天师教分崩离析,变为正一道,退出了蜀州,这才使得全真道占据了此地,天苍山逐渐成为全真道龙门派的圣地。在全真道中,天苍山的地位只是稍逊于号称第一福地的地肺山。一般而言,应是没人敢在此地刺杀一位道门四品祭酒道士了,毕竟地方道府也有缉拿自恃修为横行不法之人的职责。齐玄素和张月鹿稍稍放松,不再紧绷着心弦。不过两人没有去天苍山,而是去往锦官府。因为化生堂设在蜀州的分堂并不在天苍山上,而是在府城之中。因为化生堂也算是道门庞大商贸体系中的重要一环,是要与人做生意的,而各地道府大多设在各处名山之上,诸如天苍山、大雪山、太平山、太白山等等,若是化生堂将分堂设立在道府之中,很是不便,便干脆设立在府城之中。两人沿着官道来到锦官府的西城门,有守城黑衣人负责查验路引。两人没有路引,却有道门的箓牒。守门的把总看到张月鹿的四品祭酒道士箓牒之后,吓了一跳,恭恭敬敬地双手递回箓牒,道:“不知是法师驾到,有失恭敬,还望法师见谅。”齐玄素代张月鹿接过箓牒,顺带问道:“不知城内的化生堂在什么地方?”把总回答道:“进了城门之后,沿着主干道一路往东,虽然城内已经废除了坊市,但还有一个遗留下来的市场,占地不小,是许多酒肆、客栈、商铺、钱庄所在,化生堂就在此地,门面十分气派,一眼就能看到。”“多谢。”齐玄素道谢一声,与张月鹿进了城中。张月鹿问道:“天渊,今天是什么日子?”齐玄素算了一下:“我们十月十六离开玉京,今天是十一月初二,已经过了半个多月。”张月鹿轻叹一声:“十一月初二,那便是没有飞舟了。”飞舟班次有限,只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才会有,错过就只能等半个月的时间。而且各州府之间的飞舟并不互通,必须要先乘坐飞舟去往玉京,然后再从玉京乘坐飞舟前往各州府,十分麻烦。齐玄素立时明白了张月鹿的用意,问道:“你是怕连累我?想让我乘坐飞舟返回玉京?”张月鹿道:“我没有小看你的意思,反倒是很佩服你,我若与你境界相当,是决然不如你的。”齐玄素道:“那就既来之则安之,按照我们的原定路线,走水路去湖州,再经由湖州去往吴州。”张月鹿并非婆妈之人,见齐玄素如此说,便也没有坚持。两人正说话间,前方道路忽然出现了大批看热闹的百姓,正中是个临时搭建的草台,似乎有人卖艺,因为聚拢过来的人太多,把道都给堵死了。齐玄素举目望去,戏台上却不是唱戏的,也不是卖大力丸的,更不是杂耍戏法,而是几个衣着暴露的舞女,打扮不似中原人,倒像是西域人,高鼻深目,眼珠碧绿,脸上戴着薄薄的面纱,上身只一件抹胸,露着肚脐,下身是略显肥大的阔腿裤子,在脚踝位置收紧,赤着双脚,手腕戴着铃铛,舞动时叮当作响。齐玄素用眼角余光发现张月鹿正看着自己,立时把已经到了嘴边的感叹强咽回去,脸上表情慢慢变化,露出几分不耻和轻蔑,轻哼道:“伤风败俗。”“确实。”张月鹿点头赞同道。齐玄素问道:“我们绕路?”张月鹿摇了摇头:“先看看再说。”既然张月鹿要看,齐玄素也不反对,那就看看。其实戏台上除了舞女之外,也有乐师,以琵琶和打鼓为主,舞女们的每一步都踩踏在鼓点之上,舞姿随着琵琶时而激烈,时而舒缓。齐玄素不是钟鸣鼎食的世家子弟,也没有见过许多大世面,无法评判这些舞女的舞姿如何,只能说尺度很大,诱惑意味很重。对于普通人来说,这就够了。先贤都说,食色性也。这也是围拢了如此多人的缘故。张月鹿拢了拢身上的斗篷,忽然道:“就算蜀州气候温暖,可毕竟是冬日天气,这些女子穿得如此单薄,难道不冷吗?”齐玄素若有所思道:“青霄的意思是说,这些女子有古怪。”张月鹿又道:“蜀州道府的道士们说过,最近锦官府在闹骗子。”“难道是仙人跳?”齐玄素沉吟道,“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,不过现在还看不出什么。”张月鹿提议道:“要不你去试试?好歹是一桩艳福。”齐玄素反问道:“你舍得吗?”“我有什么不舍得的?”张月鹿先是一怔,随即反应过来,轻轻打了齐玄素一拳,“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。”齐玄素道:“我可是……童男子。”张月鹿无言以对,过了许久,才低声说道:“那怎么了,我还是……童女子呢。”两人说的童男子和童女子,并非是指年龄,两人早已成年,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。说的其实是未经人事,就像小孩子一样。不是没有这个机会,且不说张月鹿,只说齐玄素,真想要找个女子寻欢,也不算难。关键是道门中的许多功法要求必须守身如玉,若是破了身子,泄了元阳或者元阴,便练不成了。所以道门中人对于此事并不如何避讳,反而是显得大胆开放了。齐玄素道:“你就不怕我一个把持不住……”“那你可以在这儿娶妻生子,我自己回家去。”张月鹿面无表情道。齐玄素干笑一声:“我也是老江湖了,怎么会中这些雁尾子的奸计,再者说了,都是些庸脂俗粉,哪里比得上……”话还未说完,张月鹿已经轻轻踢了他一脚:“少贫嘴,快些去。”就在两人说话时,台上又有了变化,就见那些舞女时聚时散,忽见几人合拢一处如同花骨朵,然后又见几人层层分开,好似花朵绽放。紧接着,一个盛装女子好似大变活人一般从“花蕊”中出现,来到舞台之上。不同于其他舞女,这名女子一身异域风格的红色长裙,裹得严严实实,脸上同样戴着面纱,头戴高高金冠,十分醒目。这才是鲜花,先前的舞女只是陪衬的绿叶。女子也注意到了齐玄素和张月鹿二人,目光在两人身上游走不定,双目之中有青气流转。她先望向齐玄素,一身道袍虽有破损之处,但价格不俗,肌肤隐有光泽,神华内敛,气血极为旺盛,在身周化作肉眼无法看到的气焰,在风中飘摇狂舞,竟是归真武夫才有的气象。她微微一惊。紧接着,她又将视线移向齐玄素身旁的张月鹿。张月鹿把自己裹在斗篷里,戴着兜帽,只能看到一个下巴,可周身却有肉眼难见的云雾自生,变化不定,时隐时现,与旁边的归真武夫形成鲜明对比。这不像是炼气士,也不像是文士、君子、梵士之流,难道是谪仙人?齐玄素“啧”了一声,止步不前。张月鹿低声问道:“怎么了?”齐玄素道:“似乎有鹰爪已经盯上这里,倒是不用我们多此一举。”话音方落,就听一声大喝:“青鸾卫办案,闲杂人等退避!”张月鹿微微一怔,因为大吼之人只是个后天之人,所以她并未提前察觉,齐玄素之所以能够发现,多半是凭借眼力观察看出此人身上具有青鸾卫的某些特征,而非靠着感知气息。张月鹿心中暗暗记下,日后不能太过依赖望气、感知等手段,也要注意用眼睛观察。周围百姓却是不管什么先天之人、后天之人,听得“青鸾卫”三字,顿时一窝蜂地散了,只留下一地狼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