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]方才,吕氏还对朱允炆说要冷静,说遇事要稳。可是现在,当恐惧从心里爬出来,爬满全身的时候,她的身体抑制不住的猛烈颤抖,双腿发软再也站不住,忽然软倒在地。“母亲!”朱允炆大急,伸手去扶,摸到的都是他母亲的泪水。成败就在一瞬间,黄狗儿说皇帝知道了,那就是说皇帝已经明白了一切,自己处心积虑所做的,都已被人识破。都是天意,若不是皇帝今天凑巧听到了那些她让人传播出去的话。再过几天,她会把往朱允熥房间里放小人的嬷嬷调回来。然后,再安排一场宫人的暴毙身亡,就完全死无对证。可是现在,一切都没来得及做,就被皇帝遇到顺藤摸瓜,找到了自己。吕氏心中一片悲凉,无力的转头看着宝相庄严的佛像,她忽然发现,佛像嘴角的那一抹笑,竟然是嘲笑。“母亲起来,有儿子在,别怕!”感受着儿子有力的手臂,吕氏瞬间觉得,儿子的身形是那么的高大,那么的可以依赖。“公公,皇爷说了什么?”吕氏惊恐地问,眼泪刷刷的落下。黄狗儿低着头,“皇爷说,给太子妃留些体面!”“没说别的?”吕氏继续追问。黄狗儿抬头,正色道,“皇爷只说了娘娘,没提旁人!”吕氏心中忽然松口气,皇帝只怪罪他,并没有牵连他的儿子。还好,只要儿子在,就还有机会。只要儿子在,自己所做的一切就不算失败。看着母亲和黄狗儿猜灯谜一样,朱允炆心中大急,低吼道,“到底何事?到底怎么了?你们说呀!”“儿!”吕氏颤抖地伸出手,再次摸摸儿子的脸颊,眼中都是母性柔情,凄苦的笑笑,小声道,“别慌,别急,没事,娘没事!”“娘!”母子连心,朱允炆也是眼泪落地,哽咽道,“儿子知道肯定有事?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触怒了皇祖父,儿子去求他,儿子去求他老人家!”“千万别去!”吕氏一把抓住儿子的手,“你皇祖父最烦男人哭哭啼啼,你千万别去,别去!”儿子是她心中最后的希望,老皇爷毕竟没有牵连儿子。若是儿子再不知道好歹的,定会让老皇爷彻底厌了,恼了,那他的前程就彻底没希望了。“娘娘,请让殿下回避!”黄狗儿没有感情的声音,再次响起。“不,我不走!”朱允炆突然疯子一样,挡在母亲身前,“你们这些狗奴婢,谁敢过来?孤是太子长子淮王,母亲是太子正妃,岂容你们这些贱婢轻辱?”“殿下,您不是长子!”黄狗儿微微摇头,“您是庶长子,娘娘虽是正妃,但不是用凤鸾从大明门抬进来的,而是”“住口!”朱允炆暴怒,忽然一个耳光甩出去,“你这阉狗,居然敢如此说话,谁给你的胆子?”黄狗儿的半边脸顿时肿起来,身子踉跄摔倒,又马上挣扎着站起来。“殿下,这是奴婢来时,陛下交待的。”黄狗儿擦了下鼻子上的鲜血,“陛下说,若是您在就说这些给您听,您不在奴婢就把这些话烂在心里。其实原本,奴婢是不想说的。而是殿下您,没认清。”说着,黄狗儿笑了笑,“娘娘,咱们毕竟有香火之情,皇爷口谕,您体面一些。奴婢再伺候您一程,您看行吗?”“你什么意思?什么伺候一程?”朱允炆愤怒的咆哮,张开双臂护住母亲,双眼满是血丝。宫中长大的人没有傻子,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,浑身激烈的颤抖起来,像只受伤的鸟儿,唯一能做的,就是伸出脖子,惊恐的大叫。“儿!”此时的吕氏,反而平静了。她了解她的公公,老皇爷要杀谁,天老爷都拦不住。而且为了儿子,为了儿子不做出什么傻事,现在她唯一能做的,就是听从皇爷的口谕,体面的死。“娘!”朱允炆哭到。“看你,又哭,男儿有泪不轻弹。”吕氏抚摸着儿子的手臂,柔声道,“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,才是男儿本色。记住,不管到任何时候,都不要慌,不要乱,你是男人,是男人!懂吗?”“儿子儿子不懂,儿子只想要娘!”哇地一声,朱允炆痛哭出声。跪在吕氏身前,抱着母亲的腰,嚎啕大哭。“娘,到底怎么了?为什么会这样?为什么呀?”“你起来,你起来,不许哭!”吕氏哭着打在儿子的肩膀上,她两下手一软,抱着儿子的头,也跟着哭了起来,“儿呀,你还有两个弟弟,你是男人,你要振作”“娘阿”黄狗儿叹息一声,“拉走吧!”他身后几个阴冷健壮的太监直接上前,粗暴的拉开朱允炆的手臂,抬着他瘦弱的身躯就往外走。“儿子!”吕氏掩面痛哭。“放开孤,你们这些贱婢!”朱允炆用尽全力的挣扎,可是那几个太监的手臂却像是铁闸,纹丝不动。忽然,他不挣扎了,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惊恐。这些宫人的最后面,有个捧着白绫的小太监。“黄老狗!”母子连心,朱允炆忽然来了力气,从太监的手臂中挣脱,对着黄狗儿的背影大喊,“这些年,我们母子对你如何?”黄狗儿身子一震,这些年吕氏为了拉拢他,可谓金山银山那么给。他的表情顿时也难看起来,此处人多嘴杂,万一传到皇帝的耳朵里,那就是被凌迟的罪过。“拉下去!”黄狗儿大喊。“给我一柱香的时间,我去求皇爷爷!”朱允炆在太监们手里挣扎着,嘶吼着,“我只求一炷香的时间,成与不成,我不会怪你。但你若是不给,除非你杀了我,不然我一定找皇祖父说明白。”黄狗儿脸色大变,看看左右,犹豫下开口,“屋里的檀香烧完,奴婢们伺候娘娘。”檀香,烧了一半,还有半炷香。朱允炆从太监手里挣扎,朝着奉天殿的方向,飞快的跑去。佛堂里,看着儿子跑远,吕氏擦擦眼泪,苦涩的笑笑,“本宫要梳洗。”“伺候娘娘净面!”黄狗儿声音落下,随行的宫人从漆盒中拿出一条温热的毛巾。吕氏轻轻擦了擦脸,又笑笑,“本宫要换衣服!”“奴婢们给您带了干净的衣服。”黄狗儿继续说道。“本宫不穿那些!”吕氏摇头,脸上满是坚决,“本宫册封的那天,太子妃的袍服,只穿了一次,本宫想穿那件走!”黄狗儿摇头,“娘娘,何必如此痴念!皇爷说了,你算不得真太子妃!”“本宫是皇帝册封,有金册文书的太子妃,怎么不算!”吕氏忽然尖叫,“本宫是太子妃,以后只要是太子的儿子做了皇帝,本宫都是太后!”“娘娘,您不是!”黄狗儿摇头,“您是继妃,真正的太子妃和太子合葬了。您的陵寝,只在太子陵的边上。”“哈!”吕氏疯癫的笑了起来,“什么?本宫居然不能合葬?哈哈,哈哈。本宫嫁给朱家,战战兢兢二十余年,生儿育女开枝散叶,居然落得如此下场,哈哈。太子爷,您睁开眼看看你留下的孤儿寡母吧!我们母子这么不受人待见!”“开始吧,给太子妃留些体面!”疯癫的哭笑声中,黄狗儿转头下令。队伍最后的太监,捧着白绫,在吕氏的哭声中,迈步进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