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京臣接过毛巾。“你头疼不疼。”程禧发现他脸色越来越苍白了。“嗯。”他在这边有一些应酬,会客厅常备解酒药,她蹲下,翻抽屉。短款小毛衣裸露一截腰肢,纤细的脊骨在橘色灯火下,泛着红粉光泽。周京臣燥热,扯掉领带,犹嫌不舒服,解了所有纽扣,衣襟大敞。“秘书不照顾你吗?”“下班了。”奇怪。他秘书单身,天天主动加班,上司需要了,反而下班了。程禧翻出一盒中药丸,“我打电话叫何姨吧。”“什么时辰了。”周京臣不同意,“别惊扰了父亲母亲。”等他吃完药,她拿了羽绒服,拉门。“去哪。”他问。“来不及赶回学校了,我开一间房。”“你独居不怕?”周京臣嗓音沙哑,闷钝。怕。程禧没住过这家酒店,环境陌生。“我回老宅住。”“母亲知道我出席校庆,你回去,我没回,什么原因。”他伸腿,松了松皮带,斜靠着沙发,“你睡卧室,我睡外厅。”她心跳漏了一拍,迄今为止,没有和男人‘同居’过。算同居吗。“不算。”周京臣猜到她琢磨什么,“算寄居。”程禧一怔。“你,寄居在,我房间。”他一字一顿,“看《西游记》吗?唐僧师徒化斋,借宿在村民家。你修行,我救济你,是功德。”她恍然。哥哥真是学识渊博。佛法也精通。“衣柜有干净的睡袍,你洗了澡休息。”周京臣躺下,背朝她,盖了毯子。浴室里,是陈列有序的男士用品,剃须刀,洁面乳,香水,啫喱。。。她拧开,偷偷嗅。天山的莲,融化的雪,一切高洁的,清冽的,不足以形容周京臣。他是无瑕璞玉,克制,深沉。迷恋过他,很难迷上任何男人了。程禧从浴室出来,周京臣整个人恹恹的,胸膛一片绯红。她试探他额头。滚烫。“哥哥,你受凉了。”厨房没食材,他一贯是不下厨的,“我下楼买一碗姜糖水。”周京臣一睁眼,同样是一片白腻腻。女孩的下巴,脖颈,胸口,由于伏低的姿势,肌肤贴着他鼻息。压抑了许久的感觉,一霎爆发了。他猛地一拽,程禧踉跄匍匐在他身躯。一个汹涌的吻。她瞳孔涨大。四肢百骸从紧绷,到瘫软。周京臣味道太浓烈,不是烟酒味,是男人的味道。情欲的味道。程禧从未见过他如此疯狂,野蛮的模样,眼睛无底洞一般,吸绞她,一堕,再堕。“哥哥。。。”她慌了。“不是胆子挺大吗?”他搂住她,抵向自己怀里,“在酒楼,在校长和老师面前犯倔,怼我,不肯扶我,将我扔给女同学,现在喊什么哥哥。”程禧哭了,“不敢了。。。”周京臣的茧子那么粗粝,透过薄薄的一层布,刺激她,“不敢怼我了,还是不敢将我扔给其他女人了?”她浑浑噩噩,不懂他要什么答案,“都不敢了。。。”男人十指缠绕她,像十把火焰。他的体温,他的脉搏,在狠狠钻她的骨髓与肺腑。下一秒,周京臣劲硬的腹部用力一压。。。。。。。聚餐结束,大部分同学乘大巴回校了,小部分又去了KTV唱歌。KTV的少东家是钟雯前男友,大二踹了她,一直藕断丝连,钟雯过来玩,是包场,少东家请客。原本,她很得意,前任有钱,有排面,出尽了风头。遗憾没钓上周京臣,她憋屈,没什么心情炫耀了。“雯雯姐,少东家对你旧情难忘啊!你手段强,追回他呗,我们周末唱歌不花钱了,跟你沾光。”“千里马不吃回头草。”钟雯倨傲,“优质男比比皆是,我凭什么吊死一棵树啊。”艺术系的俩女生撇嘴,“她盯周总工一年了,我每次去健身房,她拼命练瑜伽,练肚皮舞。”“白折腾了。”另一名女生幸灾乐祸,“周总工选了程禧伴舞,不搭理她。”“程禧怎么消失了——”她们四处寻觅,“安然,你铁子呢?”“去大不列颠了!”安然是东北女孩,喝酒豪爽,舌头喝大了,“程禧是新一任女王哈哈哈哈,秦商是秦公公。。。”钟雯站在KTV门口,拦出租。安然咯咯乐,“钟嬷嬷,周总工不让你扶,本宫让你扶。”“你有病吧?”今天,钟雯丢人了,攻无不克的女海王,没攻下周京臣,谁嘲讽,她和谁急,“周总工不让我扶,也不让你扶啊。”“我不扶啊。。。”安然摊手,晃晃悠悠,“我走路还不利索呢,我扶得了他吗。”同学们大笑。钟雯恼怒,摘了耳环砸她,扬长而去。安然一边嘟囔,一边戳着手机屏幕拨号,“程禧是不是去鬼混了。。。副主席在包厢联系了她十几次,她不回电话。”这次,是男人接听的。慵懒,疲惫,“中午再打。”“程禧!”安然马上醒酒了,“你泡男人瞒着我!”男人缄默。“是一米八,十八厘米,八块肌吗?你在寝室冲天发誓,不符合这三个条件,一概不谈。”仍旧悄无声息。“录视频补偿我!和铁子分享,咱们是铁子。”男人不禁蹙眉,“我是程禧的家长。”安然傻了,“叔叔啊。。。”糟糕。程禧最讨厌被出卖了。“叔叔,您千万别告诉她,我和您讲什么了。”安然恳求。男人应了声,挂断。。。。。。。后半夜,程禧混混沌沌的。睡不是睡,梦不是梦。晨光洒入窗帘,她巡视着床头柜的男士腕表,水杯,烟盒。。。提示她,变了。全部变了。哥哥不是哥哥,男人不是男人。一夜,天翻地覆了。她呆滞着。“周公子?”套房的女管家敲门,“送衣服。”“周公子在隔壁。。”程禧晦涩,嘶哑,“你送过去吧。”许是周京臣难以面对她,并未和她同床共枕,凌晨重新开了房。管家继续敲,“小姐,是女款内衣。”脱下的内衣确实太皱了,太狼狈了。程禧裹了羽绒服,下床。“交给我。”周京臣的声音。她一僵。迅速爬回被窝。门一开,男人进屋。“醒了?”他拎了餐厅的食盒,搁在桌上。大约明白她害臊,无措,没有吩咐客房经理准备早餐,而是亲自去取了,“尝尝,你爱吃的。”程禧不动弹。周京臣望了她一会儿,坐下。“怨我,对吗。”程禧摇头,“你喝酒了,我也喝了。”她虽然懵了,终究比他清醒几分,她没拒绝,他稀里糊涂,发生了一夜,怨不上他,“各自有错。”“有什么错?”他眼睛不似昨晚着了火,平静的,幽邃的,“男欢女爱,水到渠成,是错吗。”她攥紧了床单。忽然,周京臣起身,撩开程禧披散的长发,她面颊潮润,睫毛轻颤着,他清晰记得,她眼含春波,或拥抱他,或哀求他,怯弱却磨人。“哥哥。”她抬眸,“是秘密。”“秘密?”他垂眸,“逼我不认账吗。”认账如何,不认账又如何。周家容不下她。容不下这桩‘意外’。周京臣俯身,挨近她,“曾经,鬼鬼祟祟啃我,如今,光明正大啃了一次。”他操纵她手,抚摸她啃过的部位,“这么明显,有办法藏吗。”房间晦暗,她什么也瞧不清,更不想瞧清楚,推开他,逃出去。。。。。。。周淮康明天赴京,参加新春团拜会。一大早,通知周京臣回一趟老宅。周夫人的车不在庭院。每逢初一、十五的前一日,周夫人留宿普众寺,斋戒,沐浴,诵经,捐一笔香火钱,翌日下山。风雨无阻的规矩。“先生在书房。”何姨迎上他,端着热茶,毛巾,“禧儿小姐回学校了?”周京臣表情不大好,“不晓得。”何姨莫名其妙,“您和禧儿小姐不是一起校庆,一起离开吗。”“她中途,自己离开了。”他敷衍了一句,上楼。秘密。程禧认为见不得人。与他是不堪的。周京臣一张脸愈发阴郁。书房里,周淮康坐在桌后,戴了老花镜看电视新闻。“父亲。”他进门。“十月份,你就三十岁了,你母亲催促了无数遍。”周淮康关了电视,瞬间寂静了,“婚姻大事,必须提上日程了。”“提吧。”他淡定,恭顺。周淮康倒是纳闷儿了,“你不是反感催婚吗?”“岁数满了,不反感了。”周京臣凝视着父亲,“挑哪家的姑娘,我可以做主吗。”“不可以。”他争取,“我保证是好姑娘呢。”“不可以。”周淮康依然否决,“你挑的,是情情爱爱;周家挑的,是大局未来。倘若周家有两个儿子,一个为自由,一个为家业,你们兄弟商量。但周家只有一子,有成百上千个虎视眈眈的仇人,有庞大复杂的李氏集团,你没资格任性。”周京臣笑了一声,“父母做主。”走出书房,他伫立在天台上。东边,阳光万丈。古老的胡同,映着西巷红梅,隆冬的寒霜消融了,春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