炎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,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摇晃着一杯浅黄色的果汁,大厅吊顶的水晶灯璀璨耀眼,清冷的光打在她娇小的身躯上,染上了一层遗世独立的韵味。她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,本来不想来的,可是沈涧西说,今天是爷爷的八十大寿寿宴,她作为他的未婚妻如果缺席会很不礼貌,而且,沈涧西想正式向他的家人介绍炎凉。炎凉听了既兴奋又期待,还有一些忐忑和害怕。她不想给沈涧西的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,又担心得不到他们的认可。既然躲不掉,那就勇敢地面对,这是炎凉一贯的处事原则。作为服装设计师的她,没来得及给自己设计一套合适的礼服来参加晚宴,只穿了沈涧西临时给她买来的一套,雪白的纱料,上面缀满了碎钻,在耀眼的光晕下闪闪烁烁的,像是星河落到了人间。只要是沈涧西送她的,她都喜欢,哪怕是一个毛毛草编的指环,她也会如获至宝。穿着沈涧西买的礼服,她觉得似乎真的成了他的新娘,心里盛满了隐秘的喜悦,这份喜悦如此充盈,以至于让她可以忽略周围人挑剔嫌弃的目光,肆无忌惮地投射到她的身上。如果不善的目光是一根根利箭,炎凉此刻恐怕早就被扎成了筛子。“她就是那个想要嫁给沈大少的小哑巴?”“就是她!一个贫穷的孤女,没有任何背景,又有残疾,沈大少怎么可能娶她?”“听说沈大少出车祸瘫痪的那些年,都是这个小哑巴照顾的,啧啧啧!她运气真好,沈大少对她感恩戴德,以身相许了。”“她从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吧?就算沈大少不能康复,也是锦衣玉食一辈子,她也不亏!”“可惜了,沈大少那样的天之骄子,娶一个哑女做妻子,以后在生意场上怎么抬得起头?她作为太太,也没办法帮助沈大少社交。”穿得光鲜亮丽、珠光宝气的女人们,殷红的嘴唇里吐出一句句恶毒的话语。炎凉白皙光洁的小脸仿佛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,澄澈如清泓的眸子越过人群,投注在大厅中间偏东侧的位置。沈涧西一身烟灰色高定西装,身姿挺拔,笔直的裤线更加衬出他双腿的修长。他一只手插着裤兜,闲散的站姿里透出一股从容。炎凉唇角勾起一抹温润的笑意,人群中,那个男人仿佛发光似的,她的眸光总是能准确地锁定在他的身上。沈涧西似有所感,回过头来,狭长的桃花眼波光潋滟,与炎凉的视线隔空交汇缠绵。他灿然一笑,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她走过来。一个年轻男子迎上沈涧西,和他笑着交谈,他们的脚步并没有停。炎凉记得那个男子是沈涧西的大学同学张朝,多年的交情了,沈涧西不像应酬别人时紧绷着,表情舒缓下来。现场女人们的视线立刻随着沈涧西移动,炎凉再度成为她们谈话的焦点,欺负她听不见,说话更加无所顾忌。“听说沈大少的车祸,间接造成了小哑巴妈妈的死亡,所以小哑巴才赖上沈大少的!”“她真够没良心的,妈妈都死了,她不但不迁怒沈大少,还甘心情愿地伺候了他七年。七年啊!要说她没有心机,打死我也不信!”“就是!不要脸的心机女,装得可怜巴巴的样子,还不是看中了沈大少的家世?这回可是被她捡到便宜了!哼!”“你是嫉妒她吧?嘿嘿,整个晏城想嫁给沈大少的女人多了去了,就算他不娶小哑巴,也轮不到你,不要忘了还有汪小姐……”……炎凉姣白如细瓷般的脸颊在光影下越发苍白了几分,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高脚细长的玻璃杯。两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来到炎凉近前。沈涧西打着手语问炎凉:“饿了吗?累不累?要不,我带你去二楼休息一下吧,我们还得过一会儿才能回家。”炎凉浅浅一笑,修长纤细的手在空中划着美妙的弧度,像是蝴蝶翩飞的翅膀:“没关系,我不累,不用担心。”张朝的眼神随着炎凉的手势流转,他第一次见到长相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女孩,巴掌大的小脸上,五官小巧精致,干净的纯粹。她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深处似有一抹厌世感,那是对周围事物的嫌弃和无视。他不觉看呆了。“涧西,你真的要娶她吗?”张朝明知女孩听不见,却心虚地压低了声音。沈涧西侧转脸,不让炎凉看到他的口型:“在我生命中最黑暗的七年里,她是我唯一的光明。我曾经无数次崩溃,是她救了我,没有她,我早就死了。她又帮我联系了詹姆斯医生,治好了我的腿,我是不会辜负她的。”“可是,老爷子不一定能答应,而且,你娶了她,对你的事业也很不利。”张朝歉疚地掉转了身子,背对着炎凉,“沈涧南的未婚妻是邵氏集团的千金,对他来说就是很大的助力!”沈涧西沉吟一瞬,嗓音低沉:“我明白,拥护沈涧南的那帮老狐狸要是知道我娶了一个聋哑人,不定怎么笑话我、编排我呢。而且,面对沈涧南,即便有老爷子支持,我也相当于孤军奋斗。”“可是,我要是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,同样会名声有损,何况我是真的很爱炎凉。其实——”停顿的两秒钟里,张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孩,见她神情平静,笑意温润,才呼出一口压抑在喉间的郁堵之气。“如果炎凉能够消失,她就会是刻在我灵魂里的一枚朱砂痣,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……”沈涧西俊逸的脸上表情黯淡了几分。炎凉深褐色的瞳孔里泛起一层淡淡的阴霾,眸光似是冬日里的清泉结上了薄薄的一层冰。她假装垂眼看手里的那杯果汁,掩饰住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凌厉。唇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,心脏像是被利刃划开了一道口子,说不出的——痛。“原来他是这么想的,我悄无声息地离开,他获得了自由,也不必背负薄情的非议。”炎凉嘲讽地勾了勾嘴角,心中暗忖,“他以为我听不见,其实,我为了让他重拾信心,假扮了七年聋哑人!”她本来想今晚跟他揭开这个秘密,让他惊喜一下的,如今看来,似乎没有必要了。炎凉从不在意别人的恶意揣测和冷嘲热讽,只要沈涧西爱她的心始终如一,她在任何境遇下都能够甘之如饴。没想到背叛来得猝不及防,毫无征兆,就像今晚的暴风雨。